作者:高璨
我在中国见过许多乞丐,花式多样形式万千,在西安以商业繁荣区钟楼为据点扩散,沿四条大街蔓延,庙宇等地也是乞讨聚集地。真假往往难以辨认,也没有必要辨认,佛说其实只要动了善心就是积了德,你的善良是你的事,你施善对象的善良或不善良是他们的事。但近年来,乞讨的人总让我想用惨不忍睹几个字来形容!依然不识真假,但却是那样畸形的残忍存在着。街头卖唱的艺人要远远少于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多数在地下通道口,在繁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闪烁一种悲凉地闲暇;还有些在灯火通明的古建筑底下,在繁华夜景中隐藏一种无可言说的落寞。我看过很年轻的人弹唱吉他,看过盲眼人吹口琴;看过几个各自有残障的人组合在一起演奏,只看过这些,只听过这些嘶哑的嗓音,只听过这些技巧不高但却弹奏得烂熟的曲调。他们弹得筋疲力竭唱得撕心裂肺,我在他们明亮或黯淡的眼神中看到悲伤,他们不会微笑,或许早已忘了该如何微笑,脸上写满沧桑和苦难,我听得毫无享受,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活动也陷入他们的悲伤中,在琴声和歌声中纠结,为他们的身世,为他们的经历,为他们正在走的这条求生之路,后来留下了一个不了了之的悬念,留下了几块钱,我就走开了,我脸上的笑容也便消失了一会儿。 我在欧洲见了许多街头艺人,大多是天才的艺术家,也许迫于生计,也许是出于一些别的原因,他们站在这里,微笑着站在这里,和这大街上来往的人一样,享受着阳光,仿佛还拥有超过常人的幸福,在蓝天白云下放声歌唱,或使整个弥漫糕点香味的街道洋溢悠扬的曲调。 从德国海德堡,卡尔斯鲁鄂,特里尔,到法国巴黎,到卢森堡,到比利时布鲁塞尔;从手风琴,吉他,架子鼓到小提琴,大提琴,贝斯,到用不同水量的大小各异的玻璃杯演奏微妙的我未曾听过的乐曲,我往往是在音乐中,从一条街道徜徉到另一条街道。 今晚九点我们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在市政大厅附近的街道上享受飘香的巧克力和糕点的味香,享受三四百年前的石质建筑静默活在身边的感觉,在匆忙的甜美的街道上,我驻足聆听了一场音乐会。这乐队由两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构成,一名年轻帅气的小提琴手和其他两名年龄稍大的演奏人员担任其主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低矮精致的谱架和一个摆放在前方打开的小提琴箱子,里面松散地躺着一些纸币和一些硬币。 他们的演奏仿佛忘记了背景,忘记了这喧嚣的街区,仿佛他们并非站在这里,而是站在维也纳金色大音乐厅里,他们演奏得陶醉演奏得忘我,脸上的表情随着乐曲的基调激昂或低落。有人说花儿开得除了色彩什么都忘记了,我想说他们拉奏得除了流淌的娓娓道来的乐曲什么都忘记了。每一首曲子都善始善终,从不会有一个仓促的结尾,曲子间隙周围人群的掌声也许能将他们从乐曲中拉回现实一小会儿。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掌声中得到鼓励、感激和满足,还是从掌声中回到现实,得到他们脚下真实的地面和四周真实的店铺车声从而附加的略略落寞神伤。我不得而知,但他们一直笑着,充满自信却似乎略有羞涩,他们鞠躬,向不同的流动的人群,他们的音乐装施了广场上鸽子的梦境。他们的脸上看不见苦难,服装看不出辛酸,莫非真正的音乐使人们忘记苦难,血液中的灵性和与音乐的相濡以沫使人们精神富足举止高雅,我仍然不得而知,只是静静地欣赏与享受。除了享用,生命与死亡毫不相干。 他们不是苦难的音符使这座城市多了许多隐晦的伤口,他们美得像花朵,增强了这座城市的情调和幸福感,虽然他们也许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涩一直深居在心里,但他们没有看低自己,他们没有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至少精神上没有,他们和其他富足的人儿站得一样高,心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这只是一种职业,发掘了自己的潜力,起码没有枉费,没有夭折,只是没有使自己的天赋造福更广泛的人类和社会,仅仅温暖了一条街,和一些旅人的路,是用演奏的形式博得了人们的赞赏和肯定,而非中国式乞讨的怜悯之心。 我一直诚挚地祝愿会有人赏识他们,一直坚信他们的生活定会改观,一直期望他们心中的希望之火不会因任何坎坷熄灭,一直期望他们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的陶醉是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情感。他们是天才生活在较为极端的环境里,是上帝暂时丢失的重要的宝贝,似乎无尽头的极夜也会有天亮的时候—— 一切都在他们的笑容中揭晓曙光的消息。 我一直在看他的微笑,他的微笑中有对自己的肯定和对自己的叹息,我在一边表情清淡目光深邃,是一种聆听正式音乐会的表情,只是这场演出让我体会到了更多的内涵,我担心我的一丝惜才的皱眉会让音乐精灵栖居的敏感的心灵受到什么挫伤,所以我也微笑,我的微笑单纯得只有赞美和鼓励,我不会将他们与我自己比较,不了解,也无从比较。 这里十点多才天黑,我用掌声送他们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落笔。
2012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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